阿也

写写画画

同学聚会结束时凌晨三点多,我夹着图纸包一身狼狈的蹲在马路牙子上抽烟,滴滴喊了辆车走的反方向,我正纳闷它就调了头。
是辆帕加尼。
我看清车标时愣了一下,烟烫到手指掉在地上。
车停在我面前,我蹲着一动不动。
说实话就算是来辆拖拉机我都可以接受,但这种大半夜还在路上驰骋的奢侈品我还真不敢随便上。
我在手机上摁了一句“不好意思,我不打了,十分抱歉”发给车主,过了几秒听见车窗打开的声音,车主人探出头问,为什么?
我总不能说您车太贵我不敢坐,于是埋着头尴尬道,喝高了想吐,怕脏你车,算了我吹吹风。
车主就没接话。
我看着地上的烟头发呆,喝的是有点多,老同学聚会嘛几杯酒劝下肚就没止境了,不过我这人很难喝醉,半醉不醉风一吹就清醒了,该吐的在酒吧都吐完了,现在胃里空荡荡的还他妈有点饿。
我蹲了可能有二十分钟,快睡着了,突然听见开门声才反应过来这车一直没走,我就慌了,起身想走,站起的太急一头撞在来人的下巴上。
那一瞬间我第一想法不是道歉不是抱头,而且老子身高都快一米八了这人别他妈是有两米太恐怖了。
抬头,就见车主人捂着嘴巴,语气十分平和的问我:“好点了没?”
我:“……”
这脾气也太好了吧,我都不好意思了。
下一秒他放下了捂嘴的手露出了完整的一张脸。
我拔腿就跑,跑了几米脚抽筋摔了个骨碌,滚了两圈爬起来一瘸一拐接着跑。
他开车追上来,慢悠悠跟着我,跑了有一千米,我实在跑不动了,扶着街灯干呕。
他停了车站在我身后语气十分不悦:“你这是什么反应,见鬼了?”
可不就是见鬼了,同学聚会三次了每一次大爷您都不来,联系方式谁都没有,出个国出的像穿越了一样,这次同学聚会听人说你跑南极搞考察出事故已经与世长辞永眠冰下世界跟大地母亲合为一体了。
老子哭也哭了嚎也嚎了醉也醉了吐也吐了,这回可算是把敛了十几年的老脸都丢光了,你他妈回来了??
我扶着灯柱子咳的直翻白眼,他拍着我背说:“少抽点烟吧,你这个肺早晚给你抽折了。”
我深吸一口气,忍着暴打他狗头的冲动,冷冷的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到,”他有些无奈道:“飞机晚点了,没赶上聚会,我到时已经散场了就没联系你们。刚准备走就看见你在叫滴滴,哈哈。”
我十分无语,懒得思考他这套措辞的真实性,他从初中开始就擅长满嘴跑火车,我是重点受其荼毒的倒霉蛋之一。
“他们说你死在南极了,”我叹了口气,“你突然回来做什么,不是准备在国外发展。”
他笑嘻嘻的说,“老头子要挂了,我回来抢财产。”
是吗,就没想回来看看我。
我摇摇头,跟着他上车,想起初中去他家做课外实践时那个给我们削苹果的男人,戴着眼镜,一派斯文。
“还有,我要结婚啦。”他突然回头对我道,“对象你见过,我十七生日宴会她来过,就是那个缠着找你要电话号码的那个。”
“我没给她。”我下意识脱口,“我……”
“是啊你没给嘛,她还不高兴了好久。你就是在这方面太死板了,搞得我有时候怀疑你不喜欢女孩子哈。”他笑道,“这些年有没有看对眼的人啊?都是要奔三的了,还是早点安定下来比较好,特别是你,我觉得你一个人都不会好好生活。”
“别他妈一回来就教育我,你是我谁啊开口闭口我不会生活,我没您会成了吧,活出个南极探险失败长眠冰下的传言那叫会生活,您有排面!”我一听他这话就烦,这些年催婚的光我妈娘家就排了一趟街,逢年过节就相亲,我恨不能装不举。
而且我喜欢谁,我喜欢谁当初还在上初中时就全班都知道,也就你装二丈和尚。
他在前头笑,“那是失误,失误。以前你就总是避而不谈,一问你就躲,你倒是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我给你谋划谋划。”
“我喜欢你这样的。”我脑子发热,破罐子破摔,反正你要结婚了,你刺激我我就刺激你,咱们互相伤害得了。
“别扯犊子,我认真的。”他严肃道。
“扯尼玛棒棒鸡,我怎么不认真了?”我就笑。
他没说话,车里一时陷入沉默,我就有点尴尬,坐了一会儿就歪着躺下来,假装睡觉。
有点难受,我蜷在椅子上浑身无力,也不知道是真没劲儿还是心里没劲儿。
歌里不是说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我从初中开始就知道自己可能要把这件事憋死在心里晃荡一辈子,人有时候就是这么贱,其实说不说出来意义不大,我不信他不知道我喜欢他,他不说就是拒绝,我是知难而退的那类人,要脸,就不强求感情上的东西。
今天在酒吧听说他死了时抱着酒瓶子哭的撕心裂肺,天都塌了,觉得就算想开口也开不了口了以前那么要脸就跟傻逼似的。
可他没死,没心没肺走好几年又回来了,还跟我这儿摆谱呢。人老了,不要脸也罢,以前稀里糊涂就糊弄过去了,也不是不能直面自己的性取向问题,喜欢就是喜欢,借口那么多还不是因为喜欢。
我胡思乱想一通,思绪又转回来想起他要结婚了,鼻子一酸,抹了把脸,有点无语。
现在哭跟纯情小姑娘似的,奔三大老爷们了,这样没意思。
正自嘲呢,车停了。
“到了。”他淡淡的说,语气很平常。
我快速说了句谢谢,开门下车,想快点回去,赶紧到家关上门自己坐着发会呆,难过一会儿就好了,反正又不是没难过过,这么多年该习惯了。
走了两步,想起来,又回头冲他笑着说,“新婚快乐,祝你幸福。”
不知道他会不会给我发请帖,反正我不会去的,矫情就矫情吧,我怕去了自己忍不住搞破坏。
说完我就转身往小区大门走,走了没几步他下车追上来拉住我,我说咋了,他拉着我看了半天也没说一句话。
我被他看的直发毛,正要骂傻逼就见他眼泪掉了下来。
我嘴角抽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哭什么,我他妈都还没哭。”听见自己语调都变了。
“我再自私一点,我就不送你回来了。”他看了看我,然后一把抱住我,慢吞吞的说:“你好好活着,要活到八十岁,娶个漂亮姑娘,生个漂亮宝宝,戒烟,戒酒,活的健康一点。”
我说,“你这是什么意思,临别嘱托?你结了婚去美国是不准备回来了吗?”
他没回答我,自顾自说:“你答应我,不然老子以后就不见你了。”
我说我答应你。
“也别干傻事,记得按时喝药。”
我能干什么傻事,喝药?喝什么药?
“你没我也能过得很好。”
放屁,不能。
我眨了眨眼,心说别下一句是她没我不行,可他没说话了,只是沉默的抱着我,抱了很久才松手。
我问他,“你爱她吗?”
他说我爱你。


我醒了。
举目是刺眼的白。
我张了张口没说出话,脸上扣着氧气罩。
我昏迷十多天了,医生跟我妈说再不醒怕是要看造化了。
您儿子福报不浅造化了得,撑过来了。
听朋友说我在聚会那天喝高了,冲出门非要去找人,问找谁也不说,就说要出门找个人,拉不住,疯疯癫癫冲马路上,让一小车撞飞了。
我要找谁?沈竟?
我问朋友,“沈竟回来了?”
朋友诧异道:“你不是知道吗?沈竟去年年底折在南地考察项目里了,当时新闻里播报过,因为不提完整名字咱们也都没注意,这次聚会才有人说。”
朋友叹了口气,摇头道:“可惜了,他一走,沈家垮了半边天,之前还听说他要回国结婚呢,戒指都订好了。”
我睁大了眼睛盯着天花板,仍然没能消化他的每一句话。
“沈竟回来了?”我问朋友。
“我不是说了他走了吗。”朋友不耐道,“你怎么……”
朋友看向我,大惊失色,夺门而出喊医生。
我张大了嘴巴,无法呼吸,眼泪呛进喉咙里,腥的,有血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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